血腥处方背后：未来我们还能看到老虎吗？

老虎知道了世界上最血腥的交易之一，却不会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

谋皮不为虎

印度吉姆·科比特国家公园（The Jim Corbett National Park）坐落于喜马拉雅山麓，其野生虎数量为世界之最，以“虎穴”著称。但就在这样一个国家级的孟加拉虎保护区里，老虎们却生活得战战兢兢。今年3月，印度政府逮捕了公园附近的科特卡德尔（Kotkhadar）的一帮偷猎者，并查获了125千克虎骨、虎爪和5张虎皮。

老虎的斑纹如同人的指纹一样独一无二。印度官方通过相机陷阱（隐藏的遥控相机，常用于拍摄野生动物）获取了超过1500种虎纹，而经确认比对，此次查获得5张虎皮中至少有4张来自科比特国家公园。印度林业局的一名官员忧心忡忡，这算是在全世界注视下被狠狠羞辱了一番。

关于野生老虎器官的肮脏交易分工明确，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以一些生活困窘的本地偷猎者为源头，经由藏族人、印度人、尼泊尔人组成走私团体，最终流向以中国人居多的消费者。由于近年来，常有走私贩子落网，于是偷猎者索性直接找上了中国籍零售商。黛比·班克斯（Debbie Banks）在环境调查署（EIA）就职——这是一家英国的非政府组织（NGO），她说：“老虎和美洲豹的器官交易的核心地带仍然是拉萨，这里的人通常把骨头入药，把牙齿作为护身符。”西藏的中国官员是此地最为狂热的买家，这或许是印度和尼泊尔的警方只能从中方得到有限支持的原因。

如此巨大的犯罪团伙背后是金山一般的诱惑。在2010年，虎骨售价达到每公斤1,200美元（在现在相当于7800人民币/公斤），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UNODC）估测，老虎器官交易的年收益达到500万美元（约3250万人民币）。随着野生老虎数量锐减，现有野生老虎器官愈发价格高昂（令人欣慰的是，世界自然基金会（the World Wildlife Fund）最新的数据显示野生老虎数量略有回弹，从2010年3200只上升到如今的3890只，尽管这可能只是计算更加的精准了）。

另一个不忍猝视的现象是养殖老虎数量逐渐上升，老挝他曲（Thakhek）附近有一家全国最大的养殖场，饲养了大约400只老虎，养殖的目的只是为了杀掉它们，获取虎皮制成装饰品。

这些人工养殖老虎的器官大部分会通过金三角（Golden Triangle）流向中国，金三角是一个位于缅甸、泰国和老挝边境交界的三角地带，因鸦片交易而臭名昭著，这里的鸦片市场堪称无法无天，毒枭逍遥法外，珍稀物种非法交易市场也得以在暗潮之下汹涌发展。环境调查署访查倍受中国游客追捧的金三角特别经济区时，发现虎骨酒、熊胆、穿山甲鳞片和盔犀鸟鸟喙雕刻工艺品这样的违禁品，在这里竟然可以公然出售；一家餐馆的“财神爷”是关在铁笼里的幼熊，它的命运显而易见——任人宰割成为一道现点现做的盘中餐。

蚍蜉难撼树

在老挝，最有利可图的就是犀牛角产业链，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在6年前曾预估，犀牛角产业链每年的收益达到800万美元（约5200万人民币）。从那以后，非洲犀牛被屠杀的数量翻了两倍多（保守估计，偷猎导致亚洲的犀牛几近灭绝）。偷猎者时常被抓，却只能抓到马仔，难以触及核心人士。

唯一一个蹲监狱的走私犯高层是一名叫春隆·莱姆同泰(Chumlong Lemtongthai)的泰籍男子，他的走私伎俩也算是少有的独特，他带着一群妓女去到南非，让她们申请职业猎手许可（在南非，职业猎手每年可申请猎杀一头犀牛），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家，这些犀牛角售价可达70,000美元每公斤（约45万人民币/公斤），是黄金价格的两倍。如此铤而走险为他换来了为期13年的牢狱生涯。

春隆上面还有一个大人物，他为维塞·乔萨旺(Vixay Keosavang)工作。维塞是老挝前军官，也是老挝野生动物走私的关键人物，可谓野生动物走私界的“巴勃罗·埃斯科瓦尔（Pablo Escobar）（哥伦比亚大毒枭，历史上最嚣张的毒枭）”。他在老挝中部博利坎赛省（Bolikhamxay）某些偏僻而人迹罕至的地方建立了高墙包围的基地。2013年，美国政府曾悬赏100万美元，希望有人能提供信息来击碎维塞的跨国走私交易网。维塞却否认自己有不法行为。纵然警方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的信息，而走私的犯罪产业链盘根错节绵延在世界各处，正义的力量如同想要绊倒大象的蚂蚁，显得心有余而力大大不足。

杀戮与诡计

越南民间流传着犀牛角研磨的粉能治疗宿醉的迷信，完整的犀牛角则常被当做礼品或装饰品。所以一些专家认为越南市场需求的激增导致了犀牛偷猎案件的剧烈上升，这致使全球犀牛数量自2008年起下降了1/5。另一些专家认为，相当一部分流入越南的犀牛角其实最后流向了中国。

据非政府组织——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的汤姆·米立肯（Tom Milliken）称，随着越南近年来的经济开放，一些越南投机分子披上南非居民身份的外衣，暗自展开走私贸易。在至少两起野生动物走私案件里，南非职业猎手因射杀犀牛被逮捕，并坦白是受越南雇主的委托；而在另外两起案件里，一些越南籍人士试图将走私的犀牛角空运出南非。

此外，由于冷战后的捷克居住着大量越南人，也有捷克人参与到血腥的猎杀犀牛中。自从这个“猜猜谁是越南人”的诡计被识破，斯洛伐克人、波兰人、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都被列入了假冒“赏金猎人”的名单。米立肯说：“一些越南人拥有私人竞技牧场，这样他们就能从拍卖会渠道合法购入犀牛，然后组织狩猎活动。”

不法分子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漏洞去满足自己的贪婪，想要将他们绳之于法却难于登天。米立肯表示野生动物走私贸易的跨国性给执法造成了巨大困扰，要起诉一单犀牛角走私案，南非政府得花几个月的时间去翻译相关国家的文件，其他动物的器官走私情况也不容乐观。

“我们共同打击毒品交易，却对野生动物走私无动于衷”，一位参与打击有组织犯罪的国际官员控诉：“国际引渡合作不积极，控制下交付没有落实，先进调查技术不到位，我们本可以去阻止这样的犯罪，但我们却无能为力。”

鲜血簇拥着政治博弈

团·本迪森（TUAN BENDIXSEN）需要一个新的理发师了。虽然他的理发师为他服务了许多年，但在越南河内，人人都知道本迪森先生的工作是亚洲动物基金（Animals Asia）的越南总监。亚洲动物基金是一家致力于反对濒危动物的非法交易的慈善机构，然而理发师在为本迪森先生剪头发时，使用了传统中药中的一味素材——犀牛角粉，这样明目张胆行为，令自己丢了工作。

理发师都能随意买到犀牛角粉，恐怕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了。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可以随意的购买濒危动植物的制成品，这毫无疑问为东亚经济奇迹的光芒蒙上一层阴霾。什么都可以买到，不仅仅是犀牛角，甚至是一些濒危品种的老虎、熊、短吻鳄、海龟、水牛、穿山甲、蝠鲼、麝香鹿和其他一些濒危动植物。许多濒危动植物理论上在《华盛顿公约》（CITES 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1973年6月21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所签署，故称）的保护之下，但是许多政府和医疗团队却企图把公约描绘成反动势力的阴谋，其中包括中国在内的部分签署国。

在3月的全国政协（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十二届四次会议上，14名委员提议中国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应适当放宽。“由于早期受到某些因素的影响，我国取消了部分药用动物的养殖和入药，导致许多传统名方名药的失传与失真。如果我们再不保护好民族中药的话，诸如麝香、熊胆粉、牛黄等名药将被全面歼灭，中药将名存实亡。”他们声称，“野生动物保护应兼顾中药动物药的发展，保护好传统中药资源，才能保住中医药的根，也才能实现中医药的传承和发展。”大概在他们眼中，濒危物种的灭亡远远比不上维持中医药的荣誉吧。听说邪教也是这样的。

生前备受屈辱，死后也毫无尊严

这14名委员所倡导的并非大肆狩猎野生物种，而是希望开放使用养殖动物制成品，类似于活熊取胆一样的情景——也许大家都曾有耳闻，熊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用一根胶管连接胆囊，抽取胆汁就像挤奶一样方便（现在这种方法已经“过时”了，中国发明的无管引流技术已经全面淘汰了有管引流技术）。犀牛和老虎同样可以养殖，大约6000只老虎生活在中国的养殖场里，相当于野外幸存老虎数量的一半多。据说中国有100吨的虎骨存货量，每年医疗行业就需求22吨虎骨，也就是每年大约1000只老虎为了医学而丧生。老虎不会说话，当然也不会知道他们到底愿不愿意为医学献身了。

中国一家动物园内的养殖老虎

生命维系的购买欲望

贩售盗猎物资通常面临着被政府查封的风险，允许贩售养殖动物的制成品，就能让非法狩猎的行为自感多余吗？例如南非政府就将会在CITES第17届缔约方大会（2016年9月24日至10月5日在南非约翰内斯堡（Johannesburg）举行）申请贩售被查处的犀牛角库存的许可。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合法贸易不仅不会对减少盗猎有任何帮助，正相反，这令“洗白”非法物资变得轻而易举，也令消费濒危动植物看起来没那么罪大恶极，消费者大概会遮着眼睛假装自己手上的药材并非来自活生生的生命，从而相应的提高了对濒危物种的需求。认为中医潜能巨大的中医迷更会令野生物种制成品价格上升到难以估量的地步。

西方活动家认的立场是：保护野生动物不应该增加养殖场的供应，而应该去削弱消费需求量。这一论点得到多行业支持。在2007年，贸易团体——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the World Federation of Chinese Medicine Societies）——安排中医参观中国并进行反对使用虎骨制品的宣传，许多涉及中药产业的公司例如新加坡上市公司“余仁生 （Eu Yan Sang）”的老板余义明(Richard Eu)，把中药和生态犯罪的联系当做一种羞辱。

舌尖虚构了中药幻觉

态度归态度，生意仍然照做。“余仁生 （Eu Yan Sang）”是一家制作和销售中医药材的公司，在中国香港、澳门、马来西亚、澳大利亚当然也包括新加坡本土经营诊所，并开办了272家零售店。其中畅销商品包括冬虫夏草真菌粉或者整株的冬虫夏草，和燕窝汤。冬虫夏草这种真菌是西藏野生品种，在中国被美誉为“喜马拉雅的伟哥（一种壮阳药物）”。余仁生公司同时销售野生的和人工培育也更廉价的菌株，并宣传具有改善呼吸系统功能。

而燕窝是雨燕科动物金丝燕，及多种同属燕类用唾液和绒羽等凝结所筑的巢窝，其中最珍贵的种类来自印度尼西亚的热带雨林，这里独特的气候环境，绵长的海岸线和丰富的热带雨林资源，是鸟类筑造奢华燕屋的保护伞。所以燕窝简单地说就是燕子的口水罢了，现代医学认为燕窝营养价值其实没有豆腐高。

正如同燕窝汤所宣传的滋补噱头，中药往往只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的幌子。多数余仁生公司的产品只能充当补充剂和滋补品，远不能代替治疗。如果能够加强宣传活动并得到更多权威企业的支持，降低对濒危物种需求的威胁完全有可能实现。在全世界人们都知道活割鱼翅会对鲨鱼种族带来的毁灭性威胁后，鱼翅汤这一曾经的中式婚礼的基本菜式也被完全禁止，销声匿迹。所以消费者完全有能力认识到自己并不需要类似燕窝汤这样并不具备疗效的“药物”。

利字当头乃始作俑者

正如前面讲到的那样，需求各种传统中药的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延续了上千年中医药历史的专业医疗人员，而是商业与政治之间的灰色地带。支撑供应链的力量来自方方面面——从偷猎者到违禁物资存货商，内应从平头百姓到政府中的“内应”。虎骨酒，犀角粉和类似产物在亚洲医药产业中其实是是“铂金威士忌（platinum-label whiskies ）”一样的金子招牌：倍儿尊贵，倍儿有面儿，还是商业交易中送礼的“万金油”。

或许一些传统中药中的确具有有效成分，例如在熊胆中具有熊去氧胆酸（ursodeoxycholic acid），但这种物质同样也能够人工合成，还更便宜。更多的中药根本没用，任何代替品都比他们有效。据说犀角粉可以治疗发烧、风湿和痛风，本篇开始被辞退的理发师说他用犀角粉来醒酒，其实用他从地上扫起的头发效果完全一样，因为犀牛角的成分和头发、指甲类似，基本上完全是由角蛋白（keratin）组成的。在越南的迷信中犀牛角可以治疗癌症，这与其说是传统信仰作怪，不如说是现代人的“再创造”。

对部分濒危物种来说任何的措施都可能已经太迟了，在保护犀牛方面，本迪森先生悲叹，“这场战斗我们输得很彻底。”

但从现在开始努力总好过袖手旁观，朱迪思·米尔斯（Judith Mills）是《虎之血》（blood fo tiger，讲述与阴谋与贪婪的周旋，保护老虎和其他珍贵物种的故事）的作者，她说拯救濒危物种的希望或许能寄托于习大大的铁腕政策，去年中美承诺在各自国家严禁象牙商业贸易许多活动家这一决策视为与象牙价格的大幅下降的原因。对其他濒危物种也是一样，这些无辜的生命也许会因为强制执行的贸易禁令得到一线生机。这不是鼓吹反中国或者反亚洲的阴谋论，而是对地球这个所有的物种赖以生存的家园承担起共同的责任。

地球，美丽而脆弱。

部分配图来源网络，与原文无直接联系。

来源：《The Economist20160416》

原文地址：

http://www.economist.com/news/international/21696961-first-two-articles-we-look-how-poachers-smugglers-and-lax-law-enforcement

http://www.economist.com/news/international/21696967-misuse-traditional-asian-medicine-fuels-demand-endangered-beasts-prescription

part1编译：杨悦

part2编译：李鑫 张见妃

编辑排版：李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