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在时间的追赶下,父母总会离我们而去,作为子女,我们又该如何保留那一份珍贵的回忆呢。

 

 

 

 

 

 

    照片:《卫报》克里斯托弗·托马斯
黛比·约翰逊(Debbie Johnson):“我觉得我的一部分童年,好像都和父母一起去世了。”

这些年来,我们家经常被一些零乱的东西所堆满,我会整理好它们,但是又不可避免再次变得凌乱,因此家里囤积了很多这些年来整理下来的物件儿,所以,我们家逐渐变成了我们的私人博物馆。当然,自家的博物馆显然不是那种由艺术委员会资助的博物馆,它更像是那种古怪的,在海滨小镇里才能发现的,摇摇欲坠的建筑,那里通常都喜欢收集铅笔,割草机或者有历史感的假牙。

当然,虽然很不愿意同意,但是在我的父母过世后,我的家甚至更加富有博物馆的气息。家里摆满了用塑料袋打包的各类珍贵的家庭艺术品,里面有照片、陶制的夏尔马、收纳盒、羊毛毯、小手提包、上世纪80年代的头巾和破旧的马里奥普佐(著名美国作家、演员、编辑,代表作品有小说《教父》等)文集的副本。虽然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物件儿,但是它们都很珍贵。

这些袋子最后都有权成为展览品,因为当打开它的那一刻空气中甚至都弥漫出了扣人心弦的芬芳:一闻到这股父亲独有的味道(一种融合了爱尔兰啤酒和烟草,和他当油漆工装修工时身上陈旧的松节油气味的味道),我就会被带回那段旧时光——我做我的小孩,父亲做他的大人,我不会被要求回答关于人生意义的问题。

但是,有一件东西非常的特别,我必须要把它拿出来好好保存起来。因为它来自我母亲的公寓,所以我一直非常的珍视它。

这个神奇的东西是一个马克杯:他的材质是骨灰瓷,由哈姆斯利制作,为了纪念1969年7月20日人类登月,在那几个月后我就出生了。我妈妈在怀我的时候买了它,并且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对我来说,它象征着安全、爱和疑问。为什么代表疑问呢?我会对一个纪念登月的马克杯抱有什么样的疑问呢?好吧,首先,我不知道我妈妈在哪里买的;其次,她为什么要买它。

黛比约翰逊的妈妈的登月杯。照片:《卫报》克里斯托弗·托马斯

在1969年的七月份,我的父母陷入了一场在混乱的关系中。他们夫妻之间发现彼此并不适合对方,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最终,他们还是分道扬镳了。

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他们的故事很复杂,当时他们都有自己的伴侣,还带着比我还大的孩子。在将近41岁时,我母亲发现他怀着的并不是他丈夫的孩子,所以,一切都完了。他们对这件事都有不同的说法。就比如,虽然我很清楚地知道他们都喜欢喝酒,但是我觉得自己从不真正地了解他们。

当他们还在世的时候,我总是有很多机会去更多地了解他们。但是当他们过世后,我的疑问多得都快装满马克杯了——但是一切的疑问都没法去证实。就如同他们经常说的,在犯罪片里,击者的陈述并不可信,并且每个人对同一件事都有不同的看法。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虽然我的父母在之前的婚姻中都有自己的儿子,但是他们都比我大,而且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在我看来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秘生物。

我没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即使我已经42岁了,我依旧能感受到变成孤儿的痛苦。听起来很可怜,但是我确实感到很迷茫。我被一些依稀记得的场景包围,那些场景就好像电影中的梦境片段,或者是亨特·斯托克顿·汤普森的药物蒙太奇(影片《赌城风情画》中,汤普森前往拉斯维加斯报道沙漠摩托车赛,却在毒品和迷幻药的作用下,歇斯底里地寻找起了美国梦的经历,译者注):我父亲真的把一根绳子拴在门上,然后砰的一声关门去拔下一颗蛀牙吗,或者这只是我的幻想?他的朋友真的某天晚上带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龙虾到我家来,而我们没人知道怎么吃吗?我母亲真的追着我父亲满屋子跑,然后把尿壶从他头上倒下去吗?

事实上,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那些生动的事情只记得大概轮廓,但是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当你失去了你的父母,尤其是当你还是唯一的孩子,以后的日子总会充满这样的场景。“事情的发生真的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吗?”,每当有这样的疑问时,只能问你自己,因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解答。

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早些年在一起快乐的日子。过去对我来说就是其他国家,而我没有去那里的通行证。共同经历过的记忆的消失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并且直击你的内心。没有人可以和你一起去追忆,一起对着过去的趣事开怀大笑,或因为伤心的事而流泪——我感觉到好像我童年的一部分都随着我的父母一同逝去了。

现在有的只是我们共同生活的时光——我们一起住过的家,共同面对的挑战,曾经遇到的问题,这些就是我现在唯一记得的事。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父母是我们生活的博物馆:他们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我们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样子,我们第一次在颁奖典礼上获得证书的样子。在他们过世后,我们的角色变了:现在,我就是他们生活的馆长。

如今,这里再难找到人能和我说话,曾经和我经历这一切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曾从中寻得安宁。我的童年并不是一帆风顺。每当我遇到困难,我希望能与一个懂我的人谈谈。我曾经带着我的长子回到这个村,这个我长大的地方,想让他看看我的家,和我奶奶住的地方。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一切都不存在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不在了,而且再也找不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我的父母活了很久,很充实。当我失去他们的时候也已经40多岁了,也没有太多的悲伤——但是如果有人认为当我成年后再也感受不到成为孤儿的痛苦的话,那你一定没有经历过这一切。

当你失去你的父母时,他们生活中,那些所有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无聊的东西都会变得迷人,并且你渴望再一次与他们交谈,哪怕一次也好。当然,你再也没有机会了。但是,我还有这么一个相当不错的登月纪念马克杯。【全文完】

来源:《卫报》
作者:黛比·约翰逊(Debbie Johnson)
编译:张桂华
校改:王莹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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