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春很担心自己十岁的女儿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每天放学后,他的女儿需要完成家庭作业、上吉他课、学单簧管以及练习书法,基本无法在11点前睡觉,她的一些同学甚至半夜才睡。
“大家都争相效仿,”张先生说道,“没有人想输在起跑线上。”
在中国,教育的竞争从未停止,因其能使孩子拥有更好的生活。尽管中国家庭已面临房价攀升、双亲年老以及医疗保险昂贵等难题,教育加诸于家庭的经济财政压力也从未减轻。
教育竞争给家庭带来的负担引起了一些官员的注意,因为他们希望夫妇能够生育更多孩子。此前,中国政府已试图减负。政府禁止学校布置过多家庭作业,限制网课的上课时间,国内重点大学扩大招生。
上周,中国政府颁布了一项更为重大的政策:整顿义务教育阶段私营课外辅导机构,其矛头直指价值1000亿美元的营利性备考行业。这一政策的第一批限令明年将由地方政府执行实施。
此举将要求提供课程辅导的机构注册为非营利组织,旨在为那些因子女教育而承受经济压力的父母减轻负担。然而父母和专家对此仍持怀疑态度。许多家庭和专家都表示,中国这一教育改革是于富人有利,而那些勉强支撑孩子教育的家庭将雪上加霜。他们指出,这一政策实施后,富人会雇佣昂贵的私人家教,使教育竞争加剧,并最终使中国已经十分悬殊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张先生在中国南部城市昆明销售化学实验室设备,禁止课外辅导对解决他的担忧几乎没有用。他说:“只要竞争存在,父母仍然会有焦虑。”
此前,市场监管机构抨击该行业为“资本所操纵”。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称教育培训行业为“顽疾”,由于考试和分数至上的教育竞争制度,家长面临着平衡孩子健康和幸福的困境。
这次教育改革也是中国为鼓励极不愿生育人群拥有更多家庭人口和解决未来人口危机所作的努力。今年五月,中国放宽了原有“二孩”政策,允许已婚夫妇生育三个孩子。 政府承诺会延长产假、减少工作压力。
政府出面解决不断飙升的教育成本成为“三孩”政策的最新甜头。但是张先生说,对他和他的妻子来说,生第二个孩子是不可能的,因为中国分数至上的文化消耗了他们太多时间、精力和财力。
中国父母对孩子教育的关注,让美国直升机式的育儿,即过分关注孩子生活但并不追求孩子成绩优异,显得有些古怪。在中国,幼儿园就开始设有应试课程。幼儿会通过选拔进入“尖子班”。不管家庭条件如何,这笔支出都无法避免。
“每个人都困于这种恶性循环,为了教育付出所有。”德国哥廷根马克斯·普朗克宗教和种族多样性研究所博士后研究员屠思琪(Siqi Tu)说道。对于想要进入名牌大学的中国学生来说,高考决定一切,为高考所作的准备在孩子们学会写字前就已开始。

暑假期间北京海淀区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摄影:吉尔斯·萨布里 《纽约时报》
“如果这种选取学生的标准没有改变,将很难实施具体的措施来改变现状,”屠思琪说道,她的研究方向主要聚焦中国的贫富和教育。她还说道,为了在新学期开始前找到愿意教授下学期知识的老师,家长们总是感到压力很大。
然而,大部分教育竞争都产生于一种中国俗称的“鸡娃式教育”,这是指父母对孩子生活和教育的过度参与。“鸡娃”一词最近在中国社交媒体上流行,意思是像给孩子打鸡血一样督促其学习。
政府官员们指责私人教育机构借“鸡娃”文化带来的忧虑赚取家长的钱财。尽管禁止课外家教服务是为了消除部分焦虑,但家长们表示,新规只会带来新的压力,尤其是对于那些依赖课外补习班来照顾孩子的家庭。
“课外补习班虽然学费昂贵,但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现在政府禁止了这一方法,并且没有改变现状,”莱诺拉·楚(Lenora Chu)说道,她是《小战士:一个美国男孩、一所中国学校和一场全球竞赛》的作者。在她的书中,她描述了自己蹒跚学步的儿子接受中国教育的经历,并讲述了她儿子的朋友是如何选拔进入“尖子”班的。
“如果你没有钱,没有人脉,或者不知道解决办法,还能做什么呢?”莱诺拉·楚说道,“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可能想要再生一个孩子?完全不可能。”
许多小型课外培训机构对这一新政策有些疑惑,他们不确定这是否会影响到他们的营业。而其他机构则想知道该政策的具体措施。
张茉莉(Jasmine Zhang)在中国东部城市的一所英语培训学校当校长,她说还没有从当地官员那里听到有关新规的消息。她希望政府不会关停教育机构,而是为其提供更多指导,指导他们如何运行像她这样的培训学校,为教育工作者提供就业机会。
“我们给我们这里的老师都缴纳了社保,”张女士说道,“如果我们突然停止营业,我们还是要付租金、发工资。”
在她等待进一步了解新规的同时,一些外国的营利性教育机构看到了机会。
“现在学生们会来找我们这样的国外机构,”睿深教育环球网校(Crimson Global Academy)的院长凯文·费龙(Kevin Ferrone)说。他说“教育培训行业将由线下转向线上,通过国外支付系统进行支付”,以规避新规。
目前,教育培训行业正面临生存危机。提供在线课程和备考课程的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等公司表示,新规将对其商业模式产生直接和毁灭性的影响。分析人士怀疑这些培训机构能否生存下去。上周,曾大量涌入中国上市教育公司的全球投资者竞相退出,近几天来,这一行业损失了数百亿美元。
居住在中国东部城市温州的斯科特·杨(Scott Yang)不知道他8岁儿子的课外培训下学期是否会继续。他已经支付了学费,课外培训是他和妻子工作时托管孩子的一种方式。每天放学后培训机构都会接他的儿子去学乒乓球、休闲数学、书法和搭乐高积木。
杨先生说,禁止课外补习后,只有那些负担得起私人家教的家庭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竞争中占有优势。这一政策不但没有减轻任何负担,反而加重了负担。
他说道:“这会让贫困家庭的孩子更难成功。”【全文完】
作者:Alexandra Stevenson and Cao Li
编译:王颖超
校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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