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曾是世界的文化中心,其灿烂的古代文化引领了一代历史潮流,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延续至今。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随着国际地位的逐步提高,中国愈发有成为世界政坛领导者的趋势。然而,在现代文化方面,中国却失去了昔日文化大国的风采,文化发展遭到严重制约与禁锢,止步不前。本文通过一位老美的眼光来反观和反思中国现代文化的泥潭。

 

什么是“酷”

当特朗普政府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建造隔离墙的时候,让中国扮演世界领导者的角色的呼声越来越高。依靠其经济和军事实力,中国也在各个方面作出了表率,大力发展全球经济贸易,承诺改善气候条件等等,却依然得不到世界各国民众的好感,音乐、电影和时尚产业都算不上popular。换句话说,在其他国家的眼里,中国是一个不“酷”的国家,其流行文化缺乏情感,娱乐明星也缺少全球号召力。而对酷的追求正是影响一个国家所谓软实力的关键,不同于具有支配性的硬实力,软实力是一个国家思想文化的吸引力和政治导向的能力。相对而言,美国则拥有中国不具备的强大软实力。

2005年10月2日,中国青少年在北京纪念中国国庆节活动中参加摇滚文化节(广牛/盖蒂图片社)

细数中国的不酷

以香港为例。1842年鸦片战争失利,香港割让英国,几百年来迎来无数大陆移民。二十年前,中国政府终于重获香港主权,但香港人却仍然尊崇英国极力主张的言论和选举自由,崇尚民主主义的价值。

反观美国,其流行文化却是其赢得冷战的一个重要因素。哈佛大学的学者“软文化之父”约瑟夫·奈(Joseph Nye)这样说道:“在文化宣传方面,美国拥有商业化的娱乐产业,其丰富的可塑性和吸引力都远超苏联。在柏林墙倒下很久之前,美国的电视节目和电影就已经在东德大受欢迎。”可以设想,如果欧亚大陆上的人们都喜欢中国的流行音乐或电视节目,对中国有一个更为美好的想象,对于中国政府,“一带一路”相关战略的实施将更为简单。

中国的政治策略一直被欧美排斥,其经济策略却获得许多发展中国家的青睐中国也在这些地区大力投资开展商业项目,扩大自己的市场,从而提高国际形象。尽管如此,在非拉这些国家地区中,喜欢中国的人仍然寥寥无几,其受欢迎的程度仍然不及美国。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中国流行文化缺少情感,艺术修养不高且太过保守。一份2013年的调查显示,只有25%的拉美人和34%的非洲人喜欢中国的流行音乐、电影和电视节目;超过半数的人更喜欢美国的流行文化。

而中国人对于自己的文化又持一个怎样的态度呢?我(本文作者)在美国的时候一直觉得酷跟我沾不上边,在中国的我也不认为自己酷,然而身为美籍人士,被中国人奉为“酷人”。他们开始褒奖我的穿着,我喜欢的音乐和书籍。对于我的一些美国白人朋友,他们也都是一副奉承的模样。

虽然中国的国际地位日益提高,民众收入日渐上涨,然而工作之余,美国、欧洲、韩国,甚至包括他们战争时期的敌国日本,仍然是TA们的第一娱乐选择。(台湾香港很少一部分人的文化产品都被广泛认为比大陆更“酷”)。长时间使用微信朋友圈让我得出一个结论,一个出国旅游越多越频繁的中国人,在他进行社交活动的时候,他的吸引力就越强。

中国为什么不酷?

中国文化在一千多年的时间中被世界各国争相学习。如诗人李白和思想家孔子之类的文化名人享誉全球;唐朝的建筑设计是日本建筑的基础;朝鲜则把孔子思想作为稳定社会秩序的核心价值观。中国的各个属国也长期向“天朝”(即中国)进贡,对此中国也已司空见惯,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后来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宣布向中国开通商贸,而中国官员却把这一行为当作对皇帝的敬意了。

中国曾经的黄金时期是如此的让世人艳羡,在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中国宣传部门仍乐此不疲地向世界传播其古代文化,而现代中国文化哪里去了呢?对此,中国十分火热的博主韩寒如是说道:“这就像什么?比如你女朋友的父母问你有钱吗?你说你祖上是大富人家。这有什么用呢?”

中国软文化的疲软也能在其本身看出端倪,如音乐产业。2016年6月28日,一支名为《This is China》的说唱歌曲及其短片在共青团中央微信公众号头条和共青团中央微博发布。歌曲用一些杂乱无章的歌词褒扬着中国:

“首先,我们都知道,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她人口庞大,难以管理大家也都明白。”随即却话风一转:“在科技成就方面,我们有了摘得诺奖的屠呦呦;是她发现了青蒿素。”

中国官方媒体无法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除非写一首卡尔·马克思式的、“思想觉悟极高”的说唱。

中国官方媒体无法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除非写一首卡尔·马克思式的、“思想觉悟极高”的说唱。

在音乐方面,中国尝试着打造一个全球性的娱乐名人。2011年,由国家赞助的上海协同唱片公司与歌手贾茹涵签约,试图打造一个国际化的音乐人。贾茹涵学习英语,学习阿姆、惠特尼·休斯顿、迈克尔·杰克逊的音乐风格。2012年,彭博社的一份报道称,早在2006年,贾茹涵在位于布鲁克林威廉斯堡的Ran Tea House首次美国亮相。但如今,被寄予厚望的贾茹涵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偌大的中国,就真的没有优秀的音乐吗?北京大学金融学教授、中国最大独立唱片公司之一Maybe Mars创始人迈克尔·佩蒂斯(Michael Pettis)向《外交政策》透露,中国音乐产业正流淌着一道巨大的暗流。他说:“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它的音乐也可以有为人称道的方面,不能因为它们不为大家熟知,一直老旧的眼光去看待中国音乐,这是不公平的。”事实上,Maybe Mars已经和Carsick Cars、P.K.14这两只先锋摇滚乐队签约。

还有一个让中国高质量音乐被忽略的原因:在中国,年轻人富有创造力,思想丰富,但政府官员,父母以及教师等老辈群体却保守传统,不愿变通。老一辈的掌权人物遭受过文化大革命的创伤,而后者在城市化和高速发展的经济下成长,TA们跟欧美民众的生活方式一样,地铁、咖啡馆、酒吧、电脑、智能手机,这些事物在过去的中国是无法想象的。老一辈人物开展“文化寻根”活动,政府也积极推动宣传,而中国的年轻人们被理想化为牧民、农民。

电影《长城》,由中国和好莱坞合作拍摄,耗资1.5亿美元。影片对中国的粉饰和迎合遭到了批评(著名演员马特·达蒙担任男主角,在片中扮演了一个谦逊的具有中华传统美德的角色)。上映首周,《长城》在美国的票房和口碑一塌糊涂。

在这样的压力下,我和我的工作伙伴都承受着窒息一样的痛苦,我们失去了工作的热情,一同失去的还有我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另一方面,2006年中国导演陆川(成名于《南京!南京!》)同意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创作一部动画片。但是他很快发现政府对中国文化的植入态度过于偏执,他在《中国日报》里写道:“在这样的压力下,我和我的工作伙伴都承受着窒息一样的痛苦,我们失去了工作的热情,一同失去的还有我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中国电影导演冯小刚,有着“中国斯皮尔伯格”之称,同时也是2013年中国电影导演协会授予的年度最佳导演。他经常在公开场合悲叹中国导演必须克服审查的难题。“好莱坞的导演会被这样的问题折磨吗?”冯小刚发出感叹,“为了电影过审,我不得不剪掉电影中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这无疑会降低电影质量!”他的言论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四处流传。

还有一些导致中国不“酷”的原因则是中国传统的集体主义价值观。相比走出自己的道路,中国人更倾向于随大流。很多人都指责中国的教育制度,特别是在一年一度地狱般的高考时期,许多学生除了睡觉和学习,其他事情他们都漠不关心。

哈佛大学研究中国的专家,有过在华教学经历的威廉姆 C. 柯比(William C. Kirby)说:“中美教育的不同在于美国是在培养学生解决问题的创新能力,而中国的教育充满程式化,是缺乏独立思考的死记硬背。”柯比十分担心中国政府在通过大学教育进行意识形态的洗脑活动,比如,加强对大学课程的控制,从而把大学变成一个灌输服从共产党理念的据点。

中国的好大学,只能培养出两种学生。一方面,教育使得很多人看到社会的黑暗,因此他们会变成愤青,这不是一件好事;另一方面,剩下的一部分人却演变为社会投机者。

“中国的好大学,只能培养出两种学生。”柯比说,“一方面,教育使得很多人看到社会的黑暗,因此他们会变成愤青,这不是一件好事;另一方面,剩下的一部分人却演变为社会投机者。”

就算不是为了重新树立国家的形象,中国也要为本国人民作出改变,重新审视自己的软实力战略以及政治价值。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中产阶级,同时亿万富翁的数量也领先世界各国。这些事实都表明中国消费者应该成为世界上新一批创造时髦风尚的群体,但是他们目前的娱乐时尚内容都来自国外。

中国希望把媒体变成引导列宁主义等政治价值的工具,但同时又想创造出流行国内外的流行文化。在充满自由的民主国家,艺术和文化通常都在反映社会的问题,告诉人们生活的真实体验。宣传与文化往往是矛盾的。

中国政府仍未意识到软实力的增强需要一个自由开放的环境——无需担心审查制度或遵循政府议程。流行文化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在某个地方,它推动了社会接受或认可的界限。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介意世界上人人都戴上“五星红旗”的帽子;大家用普通话唱着传遍世界的中文歌曲;中国人也被当作英雄一样崇拜。

以上梦想均可实行,只要中国文化能冲出其禁锢的牢笼。【全文完】

来源:Foreignpolicy.com
作者:GEORGE GAO
编译:熊航
校改:三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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